杜泽逊：回忆黄永年先生

黄永年先生（1925—2007），江苏江阴东谈主，陕西师范大学教化、古籍整理说合所长处，培植部寰球高级院校古籍整理说合使命委员会委员、寰球古籍整理出书谋划指导小构成员，我国知名的古文件学家、历史学家、古典文体内行、藏书家，在中古文史说合、演义史、版块学、碑刻学等范围造诣宏深，著述甚富，并培养了多数优秀东谈主才，是20世纪具有代表性的凸起学者之一。本年是黄永年先生寿辰100周年，回忆和先生的往来，受先生教导、饱读舞、扶携的景色，万分感慨。遂写成小文，以委派对先生的感想之情。

晚年黄永年先生在书斋兼卧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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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国的古籍干事，改造灵通以来得到高大发展。1981年，中央下发《中共中央对于整理我国古籍的指令》，国务院古籍整理出书谋划指导小组还原，培植部竖立寰球高校古籍整理说合使命委员会，各要点大学竖立古籍整理说合所。1985年，凭据高校古委会安排，山东大学古籍所等单元招收了一届古籍整理说合生班，我是山大古籍所古籍整理说合生班的学生。1986年，霍旭东、刘聿鑫、徐传武三位古道领导咱们说合生班到洛阳、西安等地进修实习。在西安疏淡请黄永年先生授课，场合在陕西师大古籍所。其时咱们山大古籍所说合生班去实习的九个同学，和陕西师大的说合生沿途听课，教室里有三十几位同学。黄先生讲版块学。讲到古籍“善本”的圭臬，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圆圈，彼此交叉。这两个圆圈，一个是“文物性善本”，举例宋刻本、元刻本、明刻本、稿本、名家手本、名家批校题跋本等，都是文物性善本。另一个圆圈是“学术性善本”，指的是精校精注本，诞妄少、本色全、顾惜精。这两个圆圈有交叉，交叉的部分即是两个圭臬同期具备的，不交叉的部分即是只具备一个圭臬的。还说藏书楼、博物馆等保藏单元雅致的是文物性善本，而念书治学还要疏淡介意学术性善本。不错说是清了了楚、清了了楚。从此以后，我对善本的意识就不再拖拉了。

咱们实习进修路过郑州，我在郑州古旧书店买了一部中华书局影印的《四库全书总目》，精装2册，18元，其时是大价格。到了西安，又在古旧书店买到上海古籍出书社付梓的《增订四库简明目次标注》，精装1册，4.6元，是旧书重新标价的。还在某书店买到一本陕西东谈主民出书社出书的黄永年先生的著述《古籍整理概论》，砖红色封面，书名烫金字，平装本，10多万字。这部书我读得疏淡认真，我从事古籍整理使命几十年，我的古籍整理学问不错说基本上来自这本书。1992年，山东培植出书社出书了于首奎等先生主编的《世界百科名著大辞典》，其中的一个词条“《古籍整理概论》”是我撰写的。

黄永年著《古籍整理概论》，陕西东谈主民出书社出书

黄先生在那次授课时，说进修在课堂上要讲我方的心得，不可仅仅栩栩如生。还说：“我讲的都是我昭彰的，不解白的不讲。我在这里授课不酡颜。”他指指我方的脸。我自后也当了古道，就奉黄先生的教导为准绳。1999年，凭据山东大学文体院院长谭好哲教化的安排，我为山大文体院说合生开设必修课“文件学”，每周4课时，4学分。在备课写教材经过中，勤勉贯彻黄先生的主张，多讲我方的学术心得。这部教材《文件学摘抄》自后由中华书局出书，受到迎接。这其中黄先生对我的影响疏淡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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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2年，国务院第三次古籍整理出书谋划会议在北京香山饭馆召开，会上周绍良先生建议《四库存目》书很困难，建议傍观汇集影印一套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，和《四库全书》配套。胡谈静先生默示唱和，并排举了《四库存目》的困难文件，如李卓吾的著述。我读了国务院古籍小组《古籍整理出书情况简报》刊登的周绍良先生、胡谈静先生的发言，疏淡颤抖。因为我那时正在作念《四库存目》书的傍观，并撰写《四库存蓄意注》。我随即找到出席过这次古籍会议的董递次先生。董先生提议我写一篇说合蓄意，寄给古籍界内行傅璇琮、赵守俨、安平秋、章培恒、周勋初、黄永年，并开了地址。我鉴戒孙诒让《温州经书志叙例》，撰写了《四库存蓄意注叙例》，给诸位内行写了信，随信附上《叙例》。《标注》自后申报培植部社科基金式样，古籍组评委有黄永年先生，先生予以明确救济，取得立项。

北京大学东方文化说合会历史文化分会会长、北大历史系教化刘俊文先生凭据周绍良先生的意见，向国务院古籍小组建议编纂出书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蓄意，取得组长匡亚明先生批准，成为国务院古籍整理式样。东方文化说合会会长季羡林先生出任总编纂，刘俊文先生任工委会主任、副总编纂。国务院古籍小组书记长、中华书局总剪辑傅璇琮先生接到我的信和《叙例》，答信关心饱读舞，说要向匡亚明先生报告，并把《叙例》刊登在《古籍整理出书情况简报》上。1993年1月，北大竖立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工委会，傅先生又推选我加入工委会。1994年9月，北大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编纂使命妥当启动，我应邀担任编目室副主任，以后担任总编室主任、常务编委、工委会委员，住进北大，到1997年10月底完成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剪辑出书使命，前后插足《存目丛书》使命近5年，住北大使命3年多。

在北大期间，黄永年先生应邀担任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照顾人，我的导师王绍曾先生，以及古籍界周一良、周绍良、冀淑英、刘乃和、王钟翰、程千帆、杨明照等先生，都应邀担任学术照顾人，在北京开过屡次会议，是改造灵通以后古籍界老辈聚首在沿途的难得契机。

对于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的价值，学术界起了争论，有的学者认为道理不大，“不宜印行”。也有学者认为道理要害。争论文章发表在《光明日报》等困难报刊。

1994年9月11日至12日，《存目丛书》工委会在北京召开了使命谈话会，我应邀出席。11日上昼会议在北大临湖轩召开，季羡林先生、周一良先生都讲了话。黄永年先生应邀出席会议，为这次会议赋诗二首，我久久不可忘怀，录在这里：“木天旧业得传东谈主，擘划谋划说苦辛。莫羡乾嘉文物盛，临湖轩里自生春。”“评量何须计诟谇，此亦书林一壮图。会见琳琅皆插架，应歌四库少遗珠。”行动一位历史学家和版块学家，黄先生用诗抒发了我方的不雅点，这一不雅点与季先生、周一良先生可谓异途同归。他们的看端正我这个文件学的入门者心折口服。这是我插足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的第一堂课。

这次谈话会还安排了分组有计划，场合是中国东谈主民大学西门对面的盛唐饭馆。我担任老内行组书记。记起老内行组有周绍良、黄永年、冀淑英等先生。黄先生抒发了我方的观念，救济《存目丛书》使命，也先容了我方的古籍使命阅历。吃饭的时候，藏书楼古籍界东谈主不少，总有一二十桌。我和黄先生一桌，我给黄先生说：“《东谈主民大学藏书楼善本书目》编得好，言简意该，该有的信息都有了。”黄先生随即说：“是我的学生宋平生。”他站起来高声叫：“宋平生——！”宋平生随即小跑过来：“黄先生，我在这儿。”黄先生指着我说：“我给你先容一下，杜泽逊同道。”从此以后，我和宋平生就成了好一又友。黄先生带来两本《陕西师范大学藏书楼善本书目》，线装本1册，很轮番，是黄先生编写的。看体例，和《东谈主民大学善本书目》一齐，相当善本有简要提醒，举例《四库存目》就有提醒。这两本书目，黄先生送给周绍良先生一本，另一本给了我。

黄先生在北京期间，宋平生、辛德勇讲和最密切。有一次辛德勇从琉璃厂中国书店旧书展销会买来一堆旧书，径直拿到盛唐饭馆黄先生房间，摊在地板上，一种一种给黄先生看，好像小孩子在外头捡到宝贝向大东谈主详备报告。黄先生边看边辩论，一种相当的舒坦浮目前脸上。沿途来的还有北大的吴鸥古道。辛德勇买到的一捆谈光间汪远孙家振绮堂刻的书，开本大小不一，都是初印本。黄先生说应该是准备印丛书的起先面容。

盛唐饭馆对过，有个饭馆叫“三石野菜村”，我代表刘俊文先生在那里请黄先生吃饭，宋平生、辛德勇、吴鸥陪伴。最主要的一谈菜即是东坡肘子，炖得很烂，香软好意思味，黄先生吃得很承诺。宋平生告诉我，这是黄先生最可爱的一谈菜。有了这东坡肘子，其他配几个小菜就不错了。黄先生不喝酒，吃好了就乘兴谈书林逸事，哪年在上海什么店见到谁的稿本，略一翻看，深信无疑。一五一十，数十年前事，如在目下。盛唐饭馆会议之后，我和黄先生才算建设了密切相干，与黄先生的高足宋平生、辛德勇也有了疏淡亲近的形式。为了《存目丛书》向黄先生求教，也就越来越多。《存目丛书》收入的4508部古籍，善本比例很大，其中宋元版大要数十种，明版多达二千多种，名家手本数目可不雅。都是影印的。因此，不仅对查找文件贵寓是个高大宝库，对说合版块学也提供了丰富的可资比对的样品。

黄先生也曾打电话要我复印一本南宋野史手本，说要和我方的簿子对对。我很快复印寄往常了。辛德勇、宋平生两位都有一定数目的保藏，有的是《存目》书，也激昂提供给《存目丛书》使用。辛德勇、宋平生家里我都去过，到了即是看书。宋平生请我到家里吃饭，嫂夫东谈主作念的粉蒸肉，二锅头每东谈主一大杯。儿子宋白，很贤人。饭后随即收起碗筷，擦干净桌子，铺上报纸，拿出善本几种看。其中康熙顾嗣立秀野草堂刻《昌黎先生诗集注》初印本，所用开化纸细白如雪，黄先生手跋，终身不可忘。他说黄先生来北京，可爱住东谈主民大学东门内管待所，“我就拿几部书放他那里，请他抽空写几行”。

《存目丛书》的会议，自后屡次在邮电调养院开，场合在北大西门外蔚秀园西边。一次陪黄先生吃早饭。先生问我那处东谈主。我说滕县。黄先生说，明代李流芳有诗：“谷城山好青如黛，滕县花开白似银。”说到“白似银”，声调拉长，脑袋晃一晃，“白”字念“伯”，疏淡有滋味。我说：“黄先生，您那处记起那么多？”黄先生说：“自若前商务印书馆出过一本《王士禛诗》，薄薄的。里头说钱牧斋、王渔洋经过滕县，都和过李流芳的诗。王渔洋诗‘不见花开白似银’。”我对黄先生博览而强记，钦佩之至。诚然黄先生谈念书，说过无须要硬记，多读就行。好像每个东谈主脑子不相似，黄先生过目不忘，也不是不错肤浅师法的。

黄先生在陕师大古籍所贵寓室

3

黄先生来北京，有几次是我接送。他条件软卧，而且对于谁接送也有一定条件。

未必候黄先生来开高校古委会的会，我也去拜谒，也找契机请黄先生吃个饭，疏淡点东坡肘子，记起那谈菜26元。

还有一次，大要1997年，和刘玉才兄同往北大南门外一家旅店拜谒黄先生，黄先生把两部稿子交给玉才教化。好像一部是《古籍版块学》，一部是《史部要籍笼统》，都是亲笔誊录的清稿，是古委会主理的“古文件学基础学问丛书”系列的两种。黄先收效率很高，写的著述多，而且快。我把写的《四库存蓄意注》样本给黄先生看。黄先生看了说，即是这么。这之前黄先生曾建议我把《四库存蓄意注》写定出书，然后再图增订。我还问过黄先生，张乃熊的钤记“菦圃”，“菦”字刻成草字头加“近”，怎样过录，黄先生说“照描”。还有一次问黄先生，明代手本，有“玄宰”印，不错行动阔别参考，要是莫得这个印，怎样笃定是明代手本？黄先生说“只然而毛估”。

黄先生来北京，未必候是赶琉璃厂一年一度的古籍展销会。有一次，宋平生约着我沿途陪黄先生去，打“黄面的”，一大早就到了，在海王邨阿谁大院子东边胡同里的大门外等着。时辰到了，门一开，恭候的东谈主一拥而入。干什么？急赶到院子中间的大案子边，案子上堆满了不成套的旧书，伸出两手抱一抱，回身蹲地上，初始一本一本挑。这些书一块钱一本。那些抢到书的东谈主，把不要的书从胳肢窝扔回案子上。黄先不悦喘，又是大教化，迈着方步往里走，咱们后生东谈主只可跟在黄先死活后，等走到大案子，案子上一本书也莫得了。我站在案子傍边，东谈主家扔记忆我就捡，捡够50本，交款，买卖员包一下，用绳索捆好，我就提着去找黄先生他们。黄先生是不看那些一块钱一本的，他径直去看摆在架子上的一套一套的全本，缓慢挑选。我买了一部咸丰刻本《续山东考古录》，一函四册，白纸，400元。辛德勇说：“好书。”他是历史地舆学内行，他的话果然。

1997年10月底，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编纂已毕，在北大光华楼开总结大会，有约三百东谈主插足。我效力作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总合髻言。黄永年先生在发言中，明确指出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是古籍整理的一大孝敬，他说：“还有一个已毕，即是杜泽逊同道所撰《四库存蓄意注》，是目次学上一大孝敬。”他指着在台下的我说：“但愿快点出来。”11月1日，在东谈主民大礼堂香港厅又召开了齐备典礼，黄先生也出席了。会后我就陪王绍曾先生回到山东大学，已毕了在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编委会的使命。

在北大期间收到过黄永年先生几封信，存有二封，过录于下：

1995年12月3日函：“泽逊同学：在京晤谈甚畅，《存目丛书》之编集细致如斯，诚可喜可贺。年于卅日中午承畏缩奉上火车后，一齐凯旋，一日早晨返归寓所，均祈释念。车票及送票费收条各一纸附上。专肃，敬颂文祺。黄永年顿首。95年12月3日。”

1997年9月21日函：“泽逊先生：年与贾二强君所编集之《清代版块图录》已出书。记开端生似需要一部（年已渐老化，有些近事常记不清），乞示，当即挂号寄奉。此书赠书未几，但年用我方的科研经费另买了几部。前似说打扣头代买，今已无须，即以奉赠。但乞勿传奇，对外即说是代买的，不然一扩大，年无力承受也。又《存目丛书》扫尾使命想凯旋，会是申辩于十月下旬开，日历已否笃定？一俟笃定，盼即告我，能来远程电话见告日历更好。以西安买火车票是用电话订购办法，提前不高出一个月即可订购，迟了即购不到矣。专此，顺颂文祺。黄永年顿首。97年9月21日。”

黄永年先生致杜泽逊信

这封信我的答信其时复印留底，现亦过录如下：“永年先生谈席：九月二十一日手教奉悉，大著《清代版块图录》原拟出书后即购买一部，奉为案头学习之要籍。今蒙见赐，曷胜铭感！又闻先生将续辑《抄校本图录》，书林将再添一部好书，不堪仰慕。愚意手本大都墨色较浓，易于影照。校本则往往涂乙勾改，宜取套印之法方能留真。《四部丛刊》中《鲍氏集》为毛校宋本，係以朱笔径改者，商务印书馆用朱墨套印，效果极佳。要是仅用墨印，则校改之字尽成墨团，无可展阅矣。二强先生虽不曾谋面，但中意已久，这次来京，必能空谈。拍摄书影事宜，后学当尽力效劳。昨至厂甸，得永乐刊《华严经》卷七十四，一本，经折装，白棉纸，可作教学样品，现复印纸背，供先生一阅。天气转凉，尚乞珍卫是幸。即此敬颂撰安。后学杜泽逊顿首。一九九七年九月二十四日。”

《清代版块图录》线装本一函，就由贾二强兄送到北京，分给几位友东谈主。其中有我一部，深感黄先生妥当。我在北大西门外路西一家小酒馆请二强兄吃了饭，谈了很久，雕悍了我的意愿。从此以后二强兄也就成了良师费力。

1997年底我回到山大，和北大刘俊文先生仍有学术相干。刘先生很快谋划了新的要害课题，开荒《中国基本古籍库》。这是转变我国古籍说合生态的划时期高大工程，千年万载翻书过日子，改为上网查数据库，这是一个信得过的绚烂性里程碑。我也曾发表文章，把刘俊文先生和王选先生视合并律。在谋划的经过中，应该是1998年，刘俊文先生要我拟定文体类3000部书，我和程远芬拟定了3000多部，交给刘先生了。刘先生服务场合在友谊宾馆，我也去审过一些类的拟目。小学类目次是刘先生通过我邀请山东大学刘晓东教化拟定的，而史部目次是刘先生在友谊宾馆让我打电话邀请黄永年先生拟定的。其时请黄先生开2000种书。我回到济南又写一封信，请黄先生收到经费后即可入手。黄先生很快完成了，开了1800种，况兼说就这些。这和刘晓东先生作风差未几，都是很有把合手。刘俊文先生曾邀我担任《中国基本古籍库》膨大副主编。我酌量到我方期间上生手，加上《存目丛书》编纂使命在北大住了三年多，顾虑山大方面计策上不允许，就没敢搭理，只插足了拟目标使命。

4

2001年3月31日到4月2日，我在山东大学古籍所主理召开了“海峡两岸第二届中国文件学学术研讨会”。这次会议寰球高校古籍整理说合使命委员会资助了三千元经费，由山东大学古籍整理说合所与台湾淡江大学华文系勾搭举办。出席会议的40余位学者，陕西师大黄永年、中华书局程毅中、复旦大学吴格、上海藏书楼陈先行、南京大学徐有富、浙江大学崔富章、武汉大学曹之、华中师大周国林、台北“故宫”吴哲夫，以及东吴大学王国良、周彦文、陈仕华等内行都聚首到济南。会议宾馆在山东大学东边闵子骞路桃园大旅社。黄先生讲了《新书目答问》的必要性和编纂设计。会后疏淡留黄先生多住了几日，给山大古籍所说合生作了诠释（漫谈的体式），山东省藏书楼古籍部也邀请黄先生讲古籍版块学。

会议期间，一天晚宴，在桃园大旅社，有东谈主拿来一本旧书请黄先生看。没头没尾，1册，开本稍大，白纸，大黑口，双黑鱼尾，四周双边，墨色颇浓而不匀。黄先生看了，递给我。我看了说：“黄先生，这个不晚。”黄先生说：“即是嘛。”我把书交给黄先生，黄先生就还给那位书友了。这本书版式、字体、墨色、纸张和黄先生《版块学》里说的明前期刻本吻合。未必候不讲授“明前期刻本”，但是意向是昭彰的。

这次黄先生来济南开会，我事前写信邀请黄先生和贾二强古道沿途来，2001年3月9日黄先生答信，过录如下：“晓东、泽逊先生赐鉴：尊所举办海峡两岸文件研讨会，年自当应召参与。谨寄上拙稿，惟仅仅刍议，不及充学术论文耳。专肃，敬颂文祺。黄永年顿首。三月九日。递次先生均此。又，敝所贾二强副长处以课务穷困，届时恐不克到会，尚祈原鉴。”

我还写信给黄先生要了一幅字，情理是搬了新家（山大第五寝室二号楼）。黄先生很激昂地作了一首诗，写成条幅带来了。本色过录如下：“历下从来笔墨场，明湖觞咏亦辉光。纪阮簿录更承继，合共先哲较短长。小诗赋奉泽逊先生雅正。黄永年。”下钤“永年词章”朱文方印。时辰诚然是2001年3月。

黄永年先生墨宝

我的《四库存蓄意注》经过穷困努力，2005年写定了。早就请黄先生写序言，这时候初始写信催。黄先生2003年12月某日复兴如下（济南历城邮戳“2004.1.2.”，信写在陕西师范大学印制的拜年卡上）：“恭贺泽逊先生申年新禧。黄永年拜上。”（左栏）“承嘱为尊著写序，自当从命。最佳全书完成，拜读序言及小部分大稿，然后命笔。庶不致徒说空论，如斯写序亦不外一周即可缴卷，必不有误发行也。”黄先生的这个贺岁卡推测是接到我的贺岁卡复兴的。我的贺岁卡一般是借机写个短信，报告现状。

2004年“国度清史纂修工程”委托我主理的式样《清东谈主著述总目》开工。这时候《四库存蓄意注》还莫得临了完成。为了不迟延，我加速速率，于2005年完成了《标注》写定使命。上去创举之初的1992年，也曾14个年初了。我又写信请黄先生写序。2005年10月14日黄先生函：“泽逊先生赐鉴：手示奉悉。大著序言草就，嘱东谈主用电脑印出清本寄上，不知尚合用否？年今岁已届八十，无力从事学术研讨，惟想留点回忆录之类，亦复古尚未下笔也。肃此，敬颂著祺。黄永年顿首。二〇〇五年十月十四日。”我的书2007年才由上海古籍出书社出书，而黄先生2007年1月16日死一火，莫得看到这部书的出书，是一个很大的缺憾！

黄永年先生是我学业上的榜样和设施。黄先生的书我都买（有好几本是黄先生补救），文章见到了都看。有一次中华书局出书了黄永年、黄寿成父子整理的《黄周星定本西游证谈书》，永年先助长篇序言我看了两遍，钦佩之情难以言表，推选给周围同好：“序言写到黄先生这么，就算到家了！”

黄先死活一火后，我几次都要写篇吊问文字，老是以为要写得全面少许，而恰是这点，让事情拖延下来，往往在心里萦绕。本年先生寿辰100周年，陕西师大古籍所主办黄永年先生寿辰100周年挂牵学术研讨会，寿成兄发来邀请函，又趁来山东大学尼山学堂国粹东谈主才班教化碑刻学之机迎面邀请。我诚然要趋前参会，抒发顾虑瞻仰之忱。不虞腰病忽发，不可成行。只可勉力写成这篇小文，以抒发对先生的深深想念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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